一個人的自白

<問題>
你為什麼要去加拿大?”
你在加拿大過的好嗎?”
你為什麼要回來台灣?”
這些問題在這十年來應該是我被問過最多次,也是身邊人對我感到疑惑和好奇的問題。雖然這些問題讓我重複回答不下數百次,但卻始終都是我的罩門。老實說,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去加拿大就是給出我媽對我說的那套說詞,回來台灣就是說因為我想,在加拿大過得怎樣就永遠都是恩還好阿,打哈哈的應付過去。我承認我每答一次就想賞我自己一臉巴掌,那些答案連我自己都說服不了。真的會因為只有升學壓力就想移民加拿大說就是想回台灣那為什麼不想留在加拿大加拿大有那裡比不上台灣嗎我承認我是個需要很長時間思考的人,所以這個問題我想了十年,我也不太擅長表達,所以一直覺得我沒辦法跟人說清楚。每問一次,我就自省一次。這十年來我一直在跟自己對話,也在跟上帝對話,我一直想了解為何上帝要讓我經歷這一切,而這半年來我才好像開始慢慢了解。

<壓力與矛盾>
還記得小學五年級讓我壓力大的一件事就是被選上要代表學校出去參加作文比賽的其中一員,為了選出一名而讓我們每天午休都要去接受老師的密集訓練。那時被要求每天看國語日報,大量寫文章。到了學期末,老師讓我們放學留下模擬了作文比賽情境並用那次的作文評分選出代表,結果我意外的被選為代表。看到這邊通常一般人的反應應該是對自己的表現感到開心,能從老師那邊獲得肯定而感到驕傲,也對自己能代表學校出去比賽而感到光榮。但就像一開始說的,這一切對我來說都是壓力。老實說我從小就痛恨寫作,每次聽到要寫作時就備感壓力,尤其是當需要在課堂上寫完有時間壓力的那種,因為我總是沒辦法在時間內完成,光是下筆就有困難,想架構跟總結更是要我的命,每次都寫到大家都交卷了我還在寫中間段落,所以每次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為了在時間內交差,結尾總是草草結束、虎頭蛇尾。但為什麼這樣的我寫出來的作文還會被老師一再的青睞而選我出去比賽,我真的百思不解。但你會想既然都寫過那麼多次,也被老師肯定那麼多次,應該可以克服心理障礙吧。不,恐懼和焦慮一直伴隨著寫作這兩個字,總是深怕寫不好,沒有組織,用詞不佳,離題,最擔心的還是寫不完。我還記得這是我第一次心理跟外界期待起了矛盾。殊不知這件事竟然成了我決定去加拿大的理由其中之一。

<決定>
那年寒假的某個周末,全家就像平時一樣去大賣場買菜,聊著聊著就在結帳時媽媽忽然朝我和哥哥拋出了一個問題,冷不防的,沒有預期的問說如果你有機會你會想去國外念書嗎還依稀記得當時對於去國外念書這幾個字我腦中浮現的畫面只有當時很紅的歌舞青春的情景,像是走廊上一排長形置物櫃,坐在教室中的我周遭的同學都是金髮碧眼的外國人,但我還是很有sense的把講話講一講大家就會開始很有默契地跳起舞來唱起歌來的畫面撇除掉,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迪士尼真的誤人子弟誤的很深。我在腦中想像了一番後,小心翼翼的回了我媽說 “應該還不錯吧?能跟不同國家的同學認識當好朋友好像還蠻酷的阿。一開始還覺得媽媽只是在隨便問問而已,因為不管怎麼想都很荒謬阿,買菜買一買莫名其妙問說要不要去國外念書,很難不覺得黑人問號阿。後來再追問發現我媽竟然是認真在打算帶我跟哥哥出國這件事。
為什麼這麼突然阿?” 我錯愕的問我媽。
“()覺得台灣教育制度很死板,每天就是考試再考試,看到你哥念書念得那麼辛苦,不忍心你再那麼念下去阿,剛好也有機會接觸到美加移民的東西,我想說等你哥基測放榜看第一志願有沒有上,如果沒上的話就會認真問你跟哥哥想不想出國念書。她這麼解釋道。
什麼時候啊那爸哩?”
就這個暑假阿,爸會留在台灣工作,可能放假的時候去吧
聽完第一個直覺就是這絕對不是我媽一時興起講講而已,他已經跟我爸盤算很久而且所有都準備差不多,只差放榜跟我們兩個點頭而已。
我不知道如果換作是你在毫不知情、毫無準備下突然接到這樣的震撼彈,會先想到甚麼,感受是甚麼,怎麼樣跟妳爸媽反應。
但我當時顯然毫無想法。不,應該說11歲的我能有甚麼想法。從來未做過任何重大決定的我現在突然要決定在小學最後一年轉學,而且還不是單純的轉學,而是離開台灣到一個完全不熟悉的地方長久定居,一個從來不存在於我腦中的計畫。當我慢慢讓資訊沉澱後,我發現我竟然異常的冷靜,那種冷靜好像不是個11歲小孩該有的,我第一個想到的是我不能跟朋友去畢業旅行了,但好笑的是我腦中下一個閃過的念頭是我不用去參加作文比賽了,而那對當時的我來說的確很有說服力。
但我現在回想才了解我那時的冷靜並不是因為我的心態有多成熟,反而是恰恰相反,我的內心其實從那刻起就變得混濁不清,太多太多的情緒一下子湧上來,那個突然的決定已經超出我的負荷量,我不了解那些情緒,也不知道怎麼梳理,於是我下意識的就先壓抑起來,選擇只從理性的角度分析出國的利弊。畢旅也許不能去,但留在台灣升學壓力好像很大,我也不用再去擔心作文比賽,而且出國也能學好英文,開我眼界,好像很多好處,後來放榜哥哥也答應去了,既然是以他為重,那我也沒甚麼理由不答應了。於是我接受了這個會帶給我人生巨大轉變的決策。那時我並不知道這樣消極的決定會帶給我多大的影響。

<七年的適應期>
2009七月一日飛機從桃園機場起飛的那一刻,心情真的只能用五味雜陳來形容。興奮、恐懼、不捨、遺憾也許都能形容,但不知道該感覺什麼這幾個字好像才比較符合我當時的心情。
七年,現在看起來我還是不知道怎麼形容它。我們都一直在尋找適當的字眼去形容我們經歷的事,目的大多是為了要分享、要解釋給其他人聽,讓他人明白,希望別人理解自己的心情,但我在途中放棄了這件事。對其他人來說,也許對人訴說自己的感覺是在稀鬆平常不過的事,也沒有太大的困難。當有不快、難過的事會先看自己能不能排解,不能的話再去找人說。這對我來說也是自然不過的事,對還在台灣上小學的我來講,所有情緒都有個原因,樂樂棒贏了很開心、明天要跑八百覺得煩、下禮拜要考月考很緊張那是多麼單純的日子,情緒來的快去得也快。尤其我一路的成長過程幾乎沒有面臨甚麼太大的挫折,所以對消極情感的排解經驗更是少之又少。
但當一下子突然多出了很多外界刺激時,不同情緒大量湧入,幾乎沒有時間去消化、去沉澱,我想那對一般人來說都是很難適應的,何況是一個12歲小孩,但因為已經身處在當中了,我只能被迫接受。在環境上的熟悉,在語言上的追趕,在課業上的成就,在人際上維繫,在個性上的突破,一件件事交織在一起成了所謂的新生活。遇到了問題就要解決,努力的冷靜的去想辦法達成任務。每天,我都好像用盡了全力在過日子。其實我每一個任務都達到了,甚至做的還不錯,也被人稱讚,但開心的情緒總是在事件過後很快的就沖淡了。那就好像是好多個作文比賽的感覺,只是變得多又雜,別人都說我做得很好,但當自己獨處時,在內心深處只知道自己有股莫名的情緒,覺得心好累,不是太開心。但我們總是很難發現引起情緒變化的原因,自己都不瞭解自己為何有情緒了又要怎麼跟人說。因此我習慣了壓抑,我不知道這樣的情緒從何而來,我也不知道有誰會懂,在跟人面對時我學會帶起了面具直到現在。

<情緒的反撲>
在加拿大的前兩年我就跟媽媽提出想回台灣的情緒,媽媽也嘗試著了解我當時發生了甚麼狀況,他不斷的嘗試,試著以理性的角度釐清各種方面的問題 “語言對你還是有困難嗎?” “還是課業壓力?” “是跟同學相處上有問題嗎?” 一開始我也嘗試以理性的角度去分析,從問題裡去找出原因並改變,但我怎麼樣都說不出個所以然,好像是課業壓力又好像是語言問題,但又好像都不是,感覺都不是問題的癥結點,而媽媽每次都用她的角度來分析我的狀況,勸我再待幾年就能適應了。時間一拉長,原因找不到,情緒還是一直在。我開始對找不出原因和說不出解釋的自己很煩躁,對媽媽也是,每一天回到家我就是躲回自己的房間,變得不太愛講話,也沒有太多心思去關心其他人,跟媽媽的摩擦越變越多,覺得她什麼事都可以唸,什麼事都好像針對我,像回家後為什麼不開燈,為什麼都不會主動幫忙做家事,都要人家叫,為什麼周末都不會出去找人,為什麼禮拜天睡那麼晚?不知道要去教會嗎為什麼整天只知道看劇對媽媽的每一句話,每一件指責和要求我無力反駁,因為我知道他是有理的,是我沒有理,但我不懂為何我會這樣。
但一個人再怎麼忍,再怎麼壓抑還是有極限的。我把自己的情緒發洩到每一次的爭吵中,我們吵架吵得越來越頻繁,幾乎每天都會有不同的事惹她不開心,她唸我,我覺得煩,我覺得她不諒解我,她也覺得我不諒解她,然後就在這樣的惡性循環中用不好的態度彼此相對,讓我們的關係降至冰點。
我恨她為什麼要把我帶出國。雖然她當初有給我做決定的機會,但那在我眼中看起來就是先決定好後再告知我並拿各種理由來說服我,讓我自己點頭。現在回頭再看,我了解當初為什麼內心是混濁不清的,我感受到那是種被背叛的感覺,從安全舒適的圈子被硬生生的拉出,然後要我接受一個完全不同的社會環境。她覺得我應該要能夠適應,因為其他人都可以,我能力也沒比別人差,為什麼我不行但從一開始在我的認知中就沒有非出國去的理由,對,它或許能幫助我學好英文也能打開我的眼界,但我也還沒經歷過升學的壓力,因此那些對我來說都只是未知的擔憂,說到底我當初做的決定就是建立在一個逃避的心態上。但一到加拿大,我卻要接受各種情緒上的挫折。
我開始厭惡我自己。我問自己為什麼當初要答應去加拿大,我討厭每一件帶給我壓力的事,我討厭自己的個性,我討厭自己的軟弱,為什麼不能樂觀點,我討厭為什麼在那樣的情況下只有我一個人,為什麼沒有人可以拉我一把。我不知道我到底是誰,我也不知道我在那裏幹嘛。甚至腦中時常出現要是我明天被車撞死大家的反應是什麼的想像。我的內心曾經是那麼的黑暗和無助,現在看起來甚至覺得我那時候應該有點憂鬱症的傾向。
我唯一的辦法就是只能跟神禱告,我希望祂告訴我為什麼要讓我經歷這一切,我希望祂能告訴我方法改變,我希望這一切都能在我睡覺起來後都回到原點。但祂並沒有告訴我,也沒有讓事情在一夜改變,祂就是讓我繼續過著生活。

<
真相>
而這樣的苦毒就在我心中扎根,它改變了我的個性,它讓我變得更加的內向,更加的自卑,更加的沒安全感。跟媽媽的關係也惡化到傷透她的心,她不懂為什麼帶我來加拿大卻好像丟了個女兒一樣
於是有一天大吵冷戰後她做了一個不尋常的事。她開車帶我到附近的海邊,然後就一句話都不說的走到長椅上坐下,就這樣維持了好一段時間的尷尬寂靜。我內心很慌因為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麼。然後她開口跟我坦白了一切。她說這裡是她常跟上帝禱告的地方,如果發生甚麼煩心的事她就會來這裡。她接著坦承說當初會來加拿大是因為婚姻出現了裂痕,跟爸爸個性價值觀的不合,發生了很多我完全不知道的事,而且暫時需要分開來,但因為考慮到我們,不想讓我們經歷離婚這樣悲慘的事,於是把我們帶出國。她說這樣的事原本不想讓我們知道的,但好像沒辦法了。
那瞬間我好像所有的苦毒都散去了。當我聽到總是強勢有理的媽媽這樣的自白和坦承,好像這幾年下來的不諒解和情緒都有了解釋。我開始把總是盯在自己身上那些壓力的目光轉向了媽媽,我瞬間覺得好羞愧,覺得我好無知,為什麼我那麼自私、自以為是的要媽媽負責處理我的情緒,但卻從來沒有考慮過媽媽的感受。於是我的內心也開始軟化下來,從那刻起神開始慢慢的把我堅硬驕傲的心一層層剝掉。
如果不是神的作工,我不相信一個人可以突然轉變。我相信這是神要藉著這樣的過程,叫我們把心態柔軟謙卑下來,把我們裡面驕傲的黑暗打開,祂也叫我看見,讓我對自己那無知和自我的罪感到蒙羞

<第二個抉擇>
在面臨最後一年申請大學的時候 ,我其實對自己以後想做甚麼還是沒甚麼想法。我不知道我到底真正喜歡什麼,我也沒有一個清楚的目標知道我以後要幹嘛。我只知道內心有個想回台灣的渴望一直存在著。媽媽也理解,雖然她還是希望我能繼續留在加拿大 ,她也用一貫理性的角度分析回台灣的利弊,但這次她不再堅持了。當然她還是給了條件說如果申請上了台大那就回去,如果沒有那就留在加拿大讀。但這次她放手讓我自己做選擇,她跟我說 "你現在做的選擇可能會影響到你的未來,你要自己想清楚,做的選擇可能會跟你預想的不一樣,但這些你都要自己承擔,不要做了選擇後又在怪自己怪別人。"
因為當時我只知道我對生物是有興趣的,所以我把所有台大三類的科系都填了一遍,藥學,心理,還有當時完全沒聽過的職能治療
我跟神禱告說 "若是你的旨意你就成全,但你不要按著我的意思來,而是要按著你的計劃行事" 若你覺得回台灣是好的那便讓我上台大,但若你覺得我留在加拿大最好,那我就照你的意思吧
然後我就上了這個我連聽都沒聽過的科系,但我內心還是欣喜若狂
寫到這裡,我才終於對一直無法解釋的問題有了答案。
"為什麼你要回台灣?"
"我想找回自己。"
我不知道要找回的自己是什麼,也許是曾經的自信,但也許是單純的快樂,也或許什麼都找不到,但我就是單純的相信祂會帶領我。

<改變>
從加拿大回來的那個暑假,我跟著從小在教會長大的朋友一起受洗了。但老實說我當時並沒有真正的認識神,我也還沒體會到上面所說的一切,我就只是堅信有那麼一位神存在,受洗也就只是個儀式而已,結束後我也沒什麼改變。
 而且要說這三年回台灣讀大學的我有什麼改變,我覺得其實沒有。我依舊帶著我舊有的面具、一樣的思考方式、這幾年養成的習慣和個性,就這樣接觸和認識了更多人,有了更忙碌的生活。雖然有了團契生活但我依舊覺得我是個outsider,沒有像其他人那般服侍的能力和膽量,連被要求在大家面前帶禱告都不敢,更不要說在其他人面前做見證還是向同學傳福音,因為我覺得自己還沒找著祂。我仍在原地踏步,沒有把神帶進我的生命裡,我還是看著自己舊有的傷疤不停地在苦惱,不敢前進。
我一直有個畫面在腦海中: 那是一個用層層石牆堆疊而成的高塔,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裡我獨自一人在找尋著什麼,應該是開關或是能讓我敲出石牆縫隙的鈍物。我也寄望有個人能直接越過這些障礙,來一起幫我找或是直接拿火把來照亮。但那石牆太厚根本進不來,想來的人就被拒之在外。
但神就選在我靈性、人際、心裡都最枯竭的時候對我說話
那是從鄉福回來後的暑假,因為媽媽去加拿大,爸爸哥哥上班,全家人都不在,不小心有了一整個暑假一整天跟自己獨處的機會。當時一個人在極度無聊又沒劇可看時,在整櫃的書架上不小心瞄到一本書,不知道怎麼回事全身起雞皮疙瘩,然後就有股衝動要拿來看。那本書名叫情緒勒索BY周慕姿臨床心理師。哇看了以後起了更多雞皮疙瘩,裡面的每一字句都重重打在心頭。
然後很奇妙的是過了幾天,我在臉書又無意間的看到了范范的一篇PO文,推薦了一本書叫做高敏感是種天賦,然後又是一股莫名的衝動叫我去看,於是我又馬上在博客來訂了其中兩本。哇讀了以後又是雞皮疙瘩掉滿地。
我不知道也不理解為何當下有那種衝動,已經幾百年沒看書過也從沒在網上訂過書,為何會突然讓我全身動起來。這種時候我真的覺得唯有聖靈在作工才能解釋這一切。
就這樣我在不知不覺中開始了自我覺察的工作,看了那些文字好像終於對這十年來的一切有了個解釋。於是我開啟了跟自己、跟神的對話 。暑假那段時間我拿起筆把所閱讀到打中我心裡的描述一五一十的記錄下來,我一直跟自己抬槓,試著把已經纏成毛球的內心感受梳理開來,但就像大掃除一樣,有時候會感覺越清越多東西出來,甚至比原本還更亂,但祂告訴我勿驚慌,只要知道總有一天會清完就不需要亂了陣腳。
奇妙的是那之後的半年直到此時此刻,我越渴望知道答案,祂就給我更多,祂一直讓我在不經意的時刻,透過不同的人,讓我讀到一段話,或是一個文章,聽到一句話,一個分享,給我意見,給我肯定,讓我感到被同理,讓我知道原來我不是一個人,原來我是這樣的人。

<領悟>
現在就來講講我到底看到了什麼有意思的東西吧。在情緒勒索那本書中她首先就點出了我是個自卑、沒自信、自我價值感低落的人。這樣的人很容易受到情緒勒索,因為我們總是覺得自己不夠好,而我們又把自己的價值建立在別人的評價上,為了獲得別人的肯定,我們更努力地去追求「客觀的成功」以此作為我們賴以維生的標準。所以我們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一個追求「完美主義」的人。
另一個諮商心理師吳宜臻在「失落花園」中撰寫的一篇文章是這麼描述完美主義的:
往往不只一個人說過你做的不錯,只是你還是常感覺自己不夠好,但你知道你不是不好,只是對每件事都希望自己可以是95分以上的那種好,不太允許自己有一件事情比較弱,就有一種彷彿被人看穿的不安全感,於是總是拼命努力,最後卻發現自己什麼是都沒有比較強。
於是你就開始失去信心,還有了比別人異常低的自我價值。當面對挑戰時想到自己的表現無法達到自己想像的標準時就很容易感到焦慮甚至產生憂鬱的情緒。
而為了要做到面面俱到,注重所有細節的你總需要花費很大的力氣與時間才有「機會」達到,而心中的不安全感或是那個害怕自己達不到心中認定的標準便會開始出現拖延的情況,拉扯著自己持行事情的效率與速度。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這樣的人,但我是。周慕姿又在情緒勒索那本書解釋為什麼我們要追求完美主義。她說因為躲在「完美主義」背後可以讓自己顯得不那麼脆弱,可以不用直接面對那些「不確定的挑戰」可能帶來的不安與無能感,更能讓我們覺得有些許的「控制感」,讓我不用擔心別人覺得不夠好,因為我已經把自己挑錯到極致,做到完美了。
於是我才終於發現為什麼這些年來雖然做事看起來都很完美,但每次我都是那麼樣的焦慮、疲憊,雖然做完真的很有成就感,也被大家覺得我很厲害,但我還是覺得自己不像別人想的那樣的好。我也終於發現為什麼一直以來我那麼厭惡寫作文,那是因為作文是沒有一個標準答案的東西,你不知道在這個題目下到底要寫出什麼東西來才算做是「好的」,我只能猜測老師覺得好的是什麼、模仿老師覺得好的是什麼,並在短短時間內去憑空生出一個自以為很有想法,符合一個從沒想過的題目。我不知道其他人啦,但我的腦子不是隨時都能蹦出想法,像個四次元百寶袋那樣隨手伸進去就有好的東西出來。我需要的是時間反芻,參考別人的想法,以此來消化成自己的東西。但在那樣的情況下我做不到,於是我又給自己很大的壓力為了達到別人要的東西。
但奇妙的是,我現在竟然像著了魔似的(:被聖靈感動著)做著過去最討厭的事:寫作文。就像今天又被我無意間看到Gina水水(我甚至沒有follow)IG上的一段話說有些問題不是只有正反兩面,或許當下你找不到答案,找不到情緒,那就放開心享受生活吧,或許在幾年後的某一天,這個問題就有答案了。
接下來我又問了下一個問題: 為什麼我會跟其他人不同,會有這些其他人沒有的問題呢? 於是祂又讓我看了高敏感是種天賦這本書。這本書跟我講高敏感是與生俱來的氣質。在書中他提到什麼是內向型人格。他們普遍擁有的優點是有個「豐富的內在世界」及「對事情極具思考能力」。但他們在不安,不熟悉的環境中比一般人所表現出來更強的特徵像是「靦腆害羞」或是「被壓抑的」。他也指出「他們比同齡孩子對人生有更深層的思考,沉穩,安靜具內省特質。」但「他們普遍自我評價偏低,因為他們自小成長在一個與原本個性迥異的文化-- 需要是活潑外向才會被稱讚的偏見裡」
Wow 這解釋了為什麼我會感到自卑,為什麼總是覺得自己像卡在圓洞裡的方形木樁般格格不入,為什麼我要那麼努力的讓別人知道我的好,因為這個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他們偏愛外向的人,而外向的人也的確比較容易在外在世界中取得成功。當我不理解我自己是這樣的人時,我很容易受到外界影響,他們覺得好的東西我就要去做,去努力達成,我羨慕外向樂觀的人為什麼可以那麼容易做到我需要費盡力氣才能完成的事,而我不能我羨慕他們為什麼好像總是沒那麼多煩惱和壓力,總是可以把想講的毫不猶豫的講出來,總是能夠在群體裡很快的打成一片,總是好像那麼的快樂。然後情緒又上來了。我羨慕,我忌妒,我自卑,覺得自己像個失敗者。
但看了書後,當我發現內向型人格的概念時,真的覺得這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發現他補充了我對自己內向個性的了解,讓我更清楚的認識自己。我對自己總是跟大家不一樣的羞恥感徹底地消失了。我也終於明白為什麼我在加拿大會那麼的不自在,感覺不能做自己。因為那裡是個更強調展露自我的社會,他不斷的強調人要All rounded, 要會社交,要會主動的發問,要對人是大方的。的確那都是人在這個社會上跟人相處的必要特質,要努力去學會的,但就我當時而言,因為我不是這樣的人,我感覺在那裏過生活像是否定了我整個人一樣那般的痛苦。
就像書中所說的,對於內向型或是高敏感的人來說,和自身以及自我價值和平共處是件非常重要的事。選擇跟隨別人而不是依自己的路走,會帶給我們極大的不適感,但我們又特別不善長處裡這種不舒服。也因為這樣,我們更不能違背自己的心,更應該找到做自己的路。
接著我又再問祂說雖然我知道自己是內向性格,但還是沒有解決我該怎麼樣在這個世界自處阿。我還不確定這是天生的還是後天造成的,如果是天生的那就該用adaptation 的方式,如果是後天的那就有機會改變。呵如果是OT的看到應該都會會心一笑。
真的。祂就好像是治療師一樣,我現在相信祂把我丟到OT不是沒有原因的,祂讓我在這學期忙著學習怎麼當一個OT外,也用各種方式讓我理解我自己所走過的人生過程。當然這些真的都不是我在當下可以領悟到的,痛苦壓力疲憊一樣有,但現在回頭看那些都好像都有個意義在。我也相信現在此時此刻祂讓我待在這裡學習這些東西很大的意義是要幫助我認識自己。對於我能不能當個好OT我還是抱持著極大懷疑,目前的我也對未來實習充滿焦慮,我看到OT是個需要把自己的勞苦重擔放下,去幫助一個比自己還更需要的人的職業,而那在我看起來就是神的旨意: 謙卑下來,把自己倒空,學習主耶穌的榜樣,服務最需要的人。不過OT的本質是要能夠跟人有所互動,不停的溝通,和一個外向開朗的心,還要能夠有辦法承受外界所給的各種壓力。以我對我目前的認識,我覺得我可能會遇到很大的困難,我也需要別人的幫助,但我一直希望能夠成為一個肯定自己,一個擁有高情商的人,能夠更溫柔且體貼對方的人,讓別人覺得跟自己相處起來是舒服的。

<後記>
好吧我認了,我總是做出很反常的事,我承認我是個奇怪的人,我也知道自己不太會跟人面對面溝通,也知道這是我必須學習的事。我不知道你看完後有甚麼感想,但我自己在經歷這些還是覺得很神奇,不管你信不信主,但這些故事都是祂一步一步帶領我寫的。我試著還原所有的過程,但有些事真的沒辦法用三言兩語帶過,畢竟是十年的事,你看完後或許會覺得看不太懂,也不知道我到底寫這些幹嘛。或許你會覺得這樣的我很陌生,又或許你在當中可能會看到一部份的自己,但不管怎樣都希望你不要對一件事太快下定論,亦是對我,亦是對你自己,因為還有太多太多事是我們沒看到也不理解的。
問我為什麼要寫這個,其實又是另一個我不知道的問題。我的人生中好像一直重複出現這樣的景況,突然有個衝動,做了以後讓人看不懂,自己也答不上來,於是就變成這樣的輪迴永遠的在尋找可以說服自己、說服別人的答案。
寫這些並不是要給誰看的,而是給自己看的。希望能把封塵已久的情緒雜物儲藏庫清理一下,好好的用文字歸納建檔,而不是把它丟掉,因為我知道它都是我的一部份,而這次就讓這些長年深壓在最底處的舊物一次性的展露在我的櫥窗前,展出完後就讓我那個原本生鏽的儲藏室門輕輕帶上,換上新的展示品。因為我知道若不這麼做,總有一天儲藏室裡的東西會越積越多,直到那長年閉鎖生鏽的門再也關不住,任憑情緒一次性的爆炸撒出然後墜落。然後我也會就此墜落掉入憂鬱的深淵。
我覺得或許認識我的人都不諒解也好,都覺得我很怪所以離我而去也好,但我只是想用我的故事來強調: 一個人不單是你所看到的那一面,當你不理解時,請靜下來,好好的站在別人的角度去同理。而我也相信有時候一個單純的自白是會在無意間帶給人力量的。就像恬妮老師在某堂課裡提到在留學期間的故事。她說了在美國留學期間,她也因為壓力而想放棄讀博士回台灣,她跟她的媽媽講,但她媽媽一開始也是勸她留下,而這讓她也有無助甚至黑暗的想法。但最後她媽媽跟她講了同理她的話,才讓她順利排解情緒並讀完博士。當下聽到我真的立馬飆淚,現在回想是因為感受到被同裡的感覺,終於有個人跟我有一樣的情緒,不是只有我這樣怪而已,二是她後來講的介入原則: 面對小孩情緒,不是先否定而是先理解&支持。雖然我們長大了,但有時候內心裡的情緒小孩還是需要被安撫。有時候我們只是希望聽到這三句話: 我知道你現在的情況,我理解你現在的感受,沒關係 我愛你。

最後想用這句經文做結束: 凡勞苦擔重擔的人,可以到我這裡來,我就使你們得安息。我心裡柔和謙卑,你們當負我的軛,學我的樣式,這樣,你們心裡就必得想安息。因為我的軛是容易的,我的擔子是輕省的。(11:28-30)

~終於~看完這個的你們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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